斗 蟀

 □伶伶

年幼时，我家有一条红头蟋蟀,振翅时可见蟀翅薄如蝉翼，近乎透明；牙是一副黄扳钳，略显坚牢。按虫谱上讲，虫名当称“白黄”。当年，在虹口区地面，我家红头很有名气，相当一段时间无虫敢会。直到那年国庆节前，才有人约战，据说对方有一条号称“静安大将军”的紫黄蟋蟀。经双方朋友促合，大家约定周末会战。

当天，我家老大捧了家里最好的两只铜鼓盆（盛蟋蟀的罐），带了红头和另一条同样战功赫赫的红牙青出门了。

后来，我家老大回来说，那家主人住在静安区的一栋老式洋房里，上一辈原是资本家。我家老大与对方聚在一张红木圆桌旁，周边有一群人围观。对方拿的是一个高且盆口小的泥盆，将蟋蟀放在里面。桌上放一只铝质长方大饭盒，底部垫了温州草纸（很厚、起细绒毛似的黄手纸，在这样的纸上缠斗，不会跌跤误伤），中间用黑纸板隔开。待双方觉得虫的外型大致相当，就将各自蟋蟀放入铝盒里。

放入后，我家老大傻眼了。对方的蟋蟀足足比我们大了一圈，是一条“干牢”（圈内话，专指训练有素，调养到没有赘肉的）紫黄虫。之前，因他们盆口小、盆深，视觉上就会显小，实际是对方故意设局，以图以大吃小。这分明不是一个等量级的选手，怎么能斗？未及我家老大反应过来，那个裁判（类似中间人）已抽了中间的黑纸板，两位大将军的触须贴着盒底朝中间横扫过来，现场立刻安静下来。只见一大一小两位斗士触须一接触，立刻都后退一步。随即裁判高声道：“双方劲兴八角（行话，蟋蟀六个爪子展开撑地，两根触须贴底挥扫），可以开打！”

紫黄率先下口，斜着双钳，试图双钳夹对手的单钳。我家红头明显处于下风，不过红头并非等闲之辈，以小吃大也不是第一回。它的独门秘诀是身段极其柔软，看家本领是轻功！说话间，对方已张开大牙，步步紧逼，一个并格（指打斗姿势）将红头高高举起。红头随即虬成一团，状若受惊龙虾，但见它将收紧的两条大腿猛地蹬向对手腹部，借力发力，将对手蹬向盒壁。“哐……“的一声，紫黄从壁上摔下，它愣了一下，随即振翅急啼，一个急转身朝红头猛冲过来。

两位“战将”虽力量悬殊，却各施绝招，大战十几回合，难分难解。紫黄凭借身高体壮，一次次以重钳迎头正面袭击红头。红头灵活轻盈，战术多变，愈战愈勇。紫黄体力渐渐不支，加之牙门被伤，出水（透明液体，类似人体的血液）难止，纸上水迹斑斑……突然，那位身材修长、文质彬彬的年长主人喃喃地道：“不斗了，我们认输，祝贺你们！”这场耗时十几分钟的跨区虫界大战终于结束了，我家红头战胜了“静安大将”！

红头一生遇到的大小仗有二十余次，未有败绩。它去世后，老爸还特意做了个透明的有机玻璃盒，将魂归西天的红头加热风干，活灵活现保持着它生前威武的雄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