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秘诀

□袁卫杰

秦方几个月前提拔当了副镇长，老娘还是一点没顾他的面子，“上班”时间比以前还早。他上班的地点在镇政府办公室，老娘“上班”地点在附近几个居民小区的垃圾桶。说白了，老娘就是个捡破烂的。

这天，秦方带着市容所所长和几个相关工作人员，去各小区检查正式实施垃圾分类前的准备情况。在一个居民小区里，他远远看见老娘的头埋在垃圾桶里，不时扔出一只塑料可乐瓶，接着又是一张硬板纸，一下子感觉汗都要从脸上淌下来了。领导在检查，却出现这种情况，陪同的小区物业经理脸上的汗也“唰”地下来了，连忙跑过去把桶盖盖上，说：“老婆婆，你不能这样，这些垃圾都是大家按照要求分好的，你这乱翻一通，又都混在一起了。”

老娘抬头看看物业经理，又看看远处的秦方，一边把瓶子塞进袋子，一边说：“我一个老太婆，一不偷二不抢，怎么连捡个垃圾都不可以啦？”秦方站在原地，进也不是，退也不是，正尴尬着，幸亏手机响了，连忙装作接电话，招呼其他人拐向另一条路走了。

晚上吃好饭收拾干净后，秦方再次恳求老娘：“我说妈呀，现在你儿子我好歹是个镇领导了，你就别再出去捡垃圾卖钱了，你看你自己的退休金都用不完。而且你这么大年纪，天天在外面我工作也不放心啊。”老娘望望秦方说：“我的身体好得很，啥时要你端过饭拿过药了？还是白天那句话，我一不偷二不抢，靠自己的劳动挣钱，你说到底哪里让你丢面子了？再说，你爸又不在了，我在田里干了一辈子活，现在你让我天天一个人蹲在楼上，闷都闷死了，你希望我闷死啊？”

“不不，我当然希望你长命百岁，可是，可是……”秦方发现老娘虽然没读过几天书，但刚才说的三句话水平实在太高了，没半个让他反驳的漏洞，只好在心里叹口气，从公文包里拿出件黄色的马甲递给老娘说：“妈，那以后你就穿这件马甲出去吧，你看后面有‘环保志愿者’几个字，人家就把你当成为社区服务的志愿者了。”老娘接过马甲看看又摸摸，笑着说：“倒是挺好看的。那穿了它还能捡垃圾卖钱吗？”“可以可以，但是你可不能乱翻垃圾，翻了也要整理好。上海规定7月1日后扔垃圾要分为四类，我们家更要这么做。哪四类我来告诉你，第一类是——”

转眼几天过去了，这天，老娘问秦方：“小方啊，妈穿的志愿者衣服还有吗？我们老家拆迁前隔壁的李婆婆，还有后面的林阿姨都想要。”秦方顿时有点哭笑不得：“这件马甲有这么好？”

老娘听了哈哈一笑说：“自打妈穿了这件马甲，居委会和物业的人再也不赶了，有时候垃圾多了还笑眯眯地帮妈拎着送到地下室呢。”秦方一听，突然觉得这倒是全社会参与垃圾分类的一个好现象，说：“衣服没问题，明天多拿几件回来。妈，我觉得你以后也不要到别的地方去了，把李婆婆们组织以来，穿上黄马甲，就在我们家小区里干，能卖钱的你们拿走，其它的帮助物业分好类。就是——”，秦方指指家里的垃圾桶，“你们真的知道怎么分吗？我们发现连有些居委会的工作人员都还没分清哩。”老娘白了他一眼，说：“你娘读书没你多，但还是生出了个当镇领导的儿子，没那么糊涂！”

离7月1日正式实施垃圾分类的时间越来越近了，区长到镇里突击检查，秦方陪着一连看了几个小区，都觉得变化是有了，但是离真正分类还是有点距离。到了秦方家的小区，却发现每个投放点都有两三个穿黄马甲的老太太在现场整理，不但分得井井有条，还不时指点着扔垃圾的人。

区长来了兴趣，在门口问一个老太太：“老阿姨，你们的工作做得不错么，说说平时是怎么给垃圾分类的？”老太太抬起头说：“这太简单了，以前家里都养猪，呶，你看，猪能吃的是湿垃圾，猪不吃的是干垃圾，猪吃了会死的是有毒垃圾，卖了能买猪肉吃的是可回收垃圾。”

“哈哈哈……”区长听了不禁笑起来，“这个方法好，接地气，民间智慧啊！老太太，谢谢你啊。”区长又看看秦方说：“小秦，我要批评你了，还是没有深入基层啊。马上调查一下，这是群众自发的，还是居委会组织的？这么好的志愿者形式，这么接地气的民间智慧，为什么不在全镇推广？甚至可以在全区推广么。”

秦方感觉脸上的汗又要淌下来了，愣愣地看着老娘一副得意的样子，心里嘀咕：我能说这是我老娘，这件黄马甲还是我给她的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