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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知道了

2020年12月04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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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版:文学
2020年12月04日

别了,清澜堂

□戴剑石

湖州老宅清澜堂已拆迁,庭院荒芜,断垣残壁。这座至今有近二百多年历史的清澜堂终于寿终正寝。湖州历来不乏名门望族,豪宅府邸,但清澜堂的一砖一瓦、一草一木,早已注入了我的血脉。老宅春秋,恍若隔世。门口悬挂的那盏灯笼,微弱的光透过岁月,照亮归途。

我轻轻地推开半掩的木门,随着那声熟悉的“吱吱”声响,我看见天井内苔痕深绿,荒草丛生,已不见当年热闹情景,门窗上厚厚的灰尘告诉我,快乐的童年已和岁月一起尘封。

走进童年的记忆里,我和江萍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清澜堂前。记得那天是我生日,姑妈送给我一本《卓娅和舒拉故事》。那时我们似懂非懂只会看图画,长大后才知道卓娅和舒拉是苏联卫国战争时期一对英雄儿女。卓娅面对德国法西斯的绞刑架,大义凛然,从容就义。卓娅牺牲后,舒拉加入了坦克部队,在与德军的一次战斗中为国捐躯。伟大的母亲失去一双儿女后,坚强地拿起笔写下了这本经典之作。这本书曾感动了全世界无数的父母和儿女,他们踏着英雄的足迹,前赴后继,浴血奋战,最终赢得了反法西斯战争的伟大胜利。从此,这对异国的“英雄儿女”成了我们心中崇拜的偶像。

时光的脚步深深地印在内屋的楼梯上,祖母手上提着油灯,一闪一亮。我牵着她的衣角,一步一阶。楼梯发出“咯咯”的声响仿佛就在耳边。朝南的墙壁上画有许多花草、飞鸟,每到春天油菜花开的季节,蜜蜂就会在墙上筑巢,我拿着火柴盒在墙洞里掏蜂蜜,舌头舔一舔,甜甜的味道至今难忘。西墙上长有一种“唠唠草”会结出许多小颗粒,我把它放在纸上用嘴吹,它会发出“嗡嗡”的声音。如今人去楼空,墙已半塌,蜜蜂不会再来筑巢,再也听不到唠唠草的“嗡嗡”声响。

那年江萍随父母迁徙西南“大三线”。临别前夕,我把这本心爱的连环画送给了她。她含着眼泪高兴地收下了。我们依依惜别,远隔万里,不知相见在何年?

我和江萍重逢已是2013年。半个多世纪过去了,当她回归故里,已是儿孙绕膝。我们见面后,她平静地告诉我,1969年她插队落户到了遥远的东北黑河,那是距离卓娅、舒拉家乡最近的地方。在冰天雪地,饥寒交迫的苦难岁月里,她经常翻阅这本小人书,看着看着,情不自禁地会泪流满面。书中的英雄故事,童年的美好回忆,使她擦去眼泪度过了无数个寒冷的冬夜。恢复高考的第一年,她考入了东北大学。大学毕业后,嫁给了一位军人,随军去了吉林延边,生育了一对双胞胎儿女。兄妹俩继承父业成了职业军人,如今双双在军事科研机构任职。

沧桑岁月,人生艰难,这本连环画陪伴她走南闯北,经历风霜雨雪。书载历史,书伴人生,当她把书归还给我时,我感慨不已。这么多年过去了,她还保存至今,虽然封面已经泛黄,书页有些破损,但其中记载的反法西斯战争的历史,英雄儿女的壮丽人生将永存史册,永不褪色。

回头凝视那扇厚实的木门,心头忽然颤动。儿时我喜欢推着那扇门当作“开飞机”,那时人小无力,我用双手驾驶“飞机”推过去拉回来,玩得乐此不疲。这扇门背后,我刻下的那架“飞机”如今还依稀可见。当年我曾对祖母说,等我长大了,带你去乘飞机。祖母给我擦去脸上的汗,笑得真开心。

老宅院子里似乎听得见花草生长的细润声响。时而也有鸟儿飞来,我在小院台阶前撒下细碎米粒,远远地静观鸟儿轻巧啄食。有星月的夜晚,小院树影斑驳,风移影动,我在“床前明月光”唐诗中渐入梦乡。秋天小院桂花开,微风吹过,传到屋里,满屋飘香。夏天我在祖母的羽毛扇下,数着天上的星星。我所知的世界,就是祖母在星光下给我讲的神话故事。清澜堂成了我记忆中清晰而又遥远的梦。檐头的滴水,瓦上的白霜,纺车的“嚓嚓”响声,油灯下祖母低声呤唱的越调……

祖母是在老宅度过了风烛残年。昏黄的油灯,孤独的身影,常常在天井屋檐下,坐在竹椅上听雨水的“滴答”声响,回味走过的漫漫人生。祖母逝世前一天,她不时地喃喃自语:“快把灯笼点亮,石头要回家,快把灯笼点亮……”可是,祖母没能等到我回来。我远在大漠边关,为祖国站岗放哨。临终前,祖母没有留下什么话,只是眼睛一直盯着门口那盏点亮的灯笼。

别了,清澜堂!一景一物都寄寓着对亲人的情感,一草一木承载了多少往事,这种记忆被深深地烙印在了脑海间,深入到了骨髓里,融合在了生命中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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