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三砚斋十四砚

□戎济方

在金山历史记忆里，干巷曾有个名为“十三砚斋”的文人书屋，斋主是纂辑《朱泾志》《干巷志》的清代乾嘉时人朱栋，字二垞，人称有识、笔、才“三长”。

古代地方志书既有官修，也有私撰。私撰，多为里人。金山是移民地区，新移民、旧移民，都是金山人。朱栋祖籍浙江新安之月潭，高祖朱若冲始迁居金山干巷，至朱栋已有一百六十年历史，是第五代干巷人。幼年，朱栋随其父游历京师，颇有才名，然而二十年间七次乡试，均未能中，之后便笔墨相伴，以著述而终。功名无望的无奈，成就了他《朱泾志》《干巷志》等传世之作，为金山后人留下丰富史料，是笔宝贵的历史财富。

人际关系中最密切、牢固的，是血缘与亲缘。朱栋是干巷曹秉章的外甥，舅家祖先的事迹对他有深刻影响。明代神宗万历年间，干巷曹景坡“守漳州”，宽严并用，清惠著名，“朝京师，召对端明殿”，神宗赐以玉尺、端砚，曹景坡“归建赐砚斋”。曹景坡是朱栋心中楷模。朱栋仕途不振，成了民间史学家，无意间滋生砚癖，成了人呼“砚痴”的收藏家。他“客京师二十年。于千百砚中，择其可用者十三砚，产于端州者七，产于关中、邺中者三，产于歙、登、绛州者各一”，“葺一斋而藏之，颜之曰‘十三砚斋’”。砚乃国之瑰宝，端砚乃瑰宝中的至宝。朱栋十三砚斋中有肇庆端砚，江西龙尾砚，甘肃洮河砚，河北易水砚，山东蓬莱砚，山西澄泥砚。中国四大名砚，端砚、歙砚、鲁砚、洮砚，十三砚斋里都收齐了。

置十三砚斋，当在嘉庆四年（1799年）之前。至嘉庆五年夏四月，好友邵玺（又名小泉，字适宝）从粤东回故乡青浦，赠朱栋“宋坑巨砚”，那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（世称“南丰先生”）遗物，砚旁有苏子瞻、黄鲁直的朋友晁无咎（名朴之）的铭，且质地极佳，又经南丰藏用、朴之题铭，是至宝中的极珍之品。这便是二垞先生十三砚斋中的第十四砚。

朱栋虽有砚癖是砚痴，玩物并不丧志，其志在史。官修志书公费，私撰则自费，大概与现时出版界差不多。现时出版志书，也少经济效益。读书人做学问，不易，古今同例。当时《干巷志》已完稿，朱栋无力刻印。适有丁筠庄者至，见而爱之，“助刻赀”，把第十四砚拿走了。金山是有思想的地方，朱栋是有思想的人。他达观地在《十三砚斋记》中写道：前人莫大之功，供后人凭吊时，往往微而至于一椽一物都没有了，“后之人倘收余之砚，羡余之富，笑余之癖，嘉余之悟，感慨凭吊余之斋”，“自不以穷达异也”。十三砚斋早就没有了，十四砚都不知散向何处去了。《朱泾志》《干巷志》还在，还将世世代代传下去。

捞起干巷砚痴与墨香的历史片断，“忽闻荷花香，风静不知处”。朱栋在史学地位上虽不能与张堰王鸿绪并肩而语，然“亦良史也”！金山人会记得他的，干巷人更不会将他忘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