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闯水雷阵

□毛一昌

孙瑞璈

1949年6月7日，也就是上海解放后的第十天。这天晚上10点半光景，上海招商局轮船公司汉强号客货轮，满载着三千吨煤炭，乘着夜色掩护，从雨溪口出发，准时赶到上海沪淞口。船长孙瑞璈一声令下，轮船稳稳当当地抛锚在江中心。

孙瑞璈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夜光表，指针清晰地显示现在是10点32分，心里微微地松了口气，转身对身边的军代表说：“王代表，轮船准时到达锚地，再过半个小时，潮水涨足，我们就可以进黄浦江了。”

军管委的军代表姓王，是出身北方的“旱鸭子”，从来也没有在水上航行过，但他深知这次汉强轮担任的运煤首航任务，有着惊天的风险，他放心不下，坚持要和船员一起执行这趟危险而光荣的任务。刚才船过“三峡水”，船只颠簸得他脸色煞白，人也站立不稳，现在他接过孙瑞璈递过来的水，呷了一口，看着指挥若定的年轻船长，说：“好！”

汉强轮这次夜航运煤事关重大，市军管委首长三天前找他谈话，告诉他，上海最主要的发电厂，杨树浦电厂的存煤量已不足用十五天了，如不能及时运到，电厂发不了电，这对刚刚回到人民手里的大上海后果不堪设想。因此要求进驻招商局轮船公司的军管委，必须发动群众，依靠群众，冲破敌人空中飞机轰炸，江里水雷拦截的立体封锁，坚决完成为电厂抢运煤炭的任务。

接受任务之后，王代表当即召集轮船公司职工开会。会上，刚刚获得翻身解放的公司职工，群情激昂，纷纷表示：为了巩固人民政权，保卫大上海的安全，即使牺牲生命，也要完成任务。大家要求船长孙瑞璈说说意见，孙瑞璈站了起来，手一挥说：“这电厂的煤，我们一定得运！我是在想怎样运送……”

接着，他分析说，白天敌人的飞机在天上轰炸、扫射，肯定不行；夜航虽然没了空袭，但难过敌人溃逃前布下的水雷区。不过，这水雷连着链条铁锚抛在江底，这高度是不变的，潮水涨足时，这水雷会落在水面的下方，形成一定的空间，只要这落差超过我们船吃水线的高度，那么我们的船在它的上面通过，应该是安全的。

王代表听了孙瑞璈一席有理有据的分析，频频点头，当即决定由他和孙瑞璈带几个老船工乘一只汽艇到雷区实地察看，测量了半天，连夜制定了由孙瑞璈驾驶汉强轮执行运煤的首航任务。

此时，已是晚上11时，锚区沉浸在黑夜中，离汉强轮不远处，几艘菲律宾、马来西亚外轮亮着星星灯火，也在锚区等候进港。孙瑞璈走向船舷，用一支强光手电在江面上仔细照看，发现江面上的漂浮物已几乎静止，确认潮水已经涨停，他接过船员递来测量水深的标线，缓缓将线端的重锤放入江中，待重锤达到江底后，再小心地提起，然后用手电照着标志说：“王代表，你看，现在潮水已经涨足，江面比落潮时升高了5米96，我们的船可以进港了！”军代表踏上一步，握了握孙瑞璈的手说：“行，孙船长，你是指挥员，一切听你指挥！”孙瑞璈从军代表满是手汗的手掌中感觉到对方的重托，他坚毅地对甲板上的船员喊了一声：“起锚，进港！”说着和军代表转身进入驾驶室。

“呜——”一声低沉的汽笛声划破夜空，轮机房里的马达轰鸣起来，“轰隆、轰隆，轰隆、轰隆。”随着有节奏的轮机声，汉强轮缓缓地驶离锚地。十五分钟后，孙瑞璈心里清楚，轮船马上要进入敌人布下的水雷阵了！要知道，这水雷有栲栳那么大，四周布满装着引信的触角，像一只只特大号的刺猬在水下游荡，只要撞击到它任何一个触角，顷刻就会威力无比的爆炸……他告诫自己：小心、谨慎，谨慎、小心。他轻轻地吁了一口气，用平静却又坚毅的语气发出命令：“注意，观察两舷水面，缓速前进！”

甲板上船员回答：“左舷明白！”“右舷明白！”四支强光手电顿时在江面上扫来扫去，轮机的轰鸣声也降了下来，“哗——”船首撞开的水花声也小了起来。汉强轮似乎悄然无声地在这段危机四伏的江面上平稳地行进。

孙瑞璈双手紧把着驾驶盘，两眼直盯着江面。一直紧紧地站在船长边上的军代表，两手支着操作台的边沿，不时地看着台上的时钟，一分钟、两分钟、三分钟……

难熬的十分钟过去了，孙瑞璈猛地举手拉响了清脆的汽笛，宣告汉强轮安全闯过水雷阵，对着传话筒发出口令：“提速前进！”他拿起面前的水杯，猛地灌了一大口：“王代表，我们闯过水雷阵了！再过二十分钟，船就到达杨树浦电厂煤码头。”

就在这时，船后三、四百米处的江面上猛地传来“轰隆”一声巨响，顿时爆炸的火球照亮了夜空。孙瑞璈举起望远镜向船后望去，失口而出：“一条菲律宾货轮触雷了！”

原来，汉强轮在锚地起锚进港后，不远处的菲律宾轮认为：你能进港，我跟在你后面也能进港。哪里知道自己的吃水线超过汉强轮足足两米，刚进水雷区就碰触了水雷。

孙瑞璈怀着对同行不幸遇难的沉痛心情对军代表说：“王代表，我们必须把我们掌握的水文数据通报给港务局，避免这样的事件再次发生。”“对。”军代表点点头，随手拿起了船用电话。

“呜——”汽笛一声长鸣，汉强轮靠上了煤码头，早已在码头上等候卸煤的码头工人齐声欢呼，庆祝由孙瑞璈驾驶的汉强轮夜闯水雷阵成功，打通了运煤的航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