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风来袭买桂圆

□王智琦

台风“烟花”登陆金山附近，正好是周日。站在八楼阳台眺望，瓢泼大雨似万千道水帘，肆意摇摆挥舞。我心下踌躇，今天正好轮到我去医院看望母亲，想着答应给母亲买桂圆吃，可那么大的风和雨，还买不买？

母亲马上就要虚岁九十，五年多前因摔跤而一病不起，住在护理院至今。幸赖医生护工精心诊治看护，加上母亲平素并无恶疾，硬朗地活到现在。只是久卧病榻，只知晨昏交替，却无具体时间概念，脑子有些糊涂了。特别是清明、冬至前后，母亲似乎陷入阴阳交界旋涡，说话总有些骇人。时间久了，我也有些习惯，对母亲的话不以为意。

出梅后上海大热，每次去医院总是大汗淋漓，病房里空调24小时运转，清凉如水。母亲突然带着责备的口吻说：“叫你买桂圆来，怎么不买？”我心下一愣，母亲什么时候让我买桂圆的？我以为母亲又在说胡话，就搪塞道：“好好。”含糊了过去。

下一个周末，我去医院，母亲看见我很高兴，又问：“桂圆买来了吗？”我心下大惊，母亲怎么还没忘记买桂圆的事？就试探地问：“阿姆，侬真的要吃桂圆啊？”母亲脸上现出红晕：“桂圆不要放多，水里烧十分钟，放点冰糖。如果再放两只水潽蛋，这就是给毛脚女婿上门吃的。”母亲讲得有点吃力，不响了，但脑子似乎不糊涂。我站在病床边，给姐姐打电话。姐姐说：“桂圆性热，吃了上火，母亲大便本来就不好，还是不吃为好。”看母亲有些昏睡，我便想告辞离去，母亲却突然睁开眼：“桂圆只要烧十分钟，放点冰糖，不要忘记了。”

我还是一头扎进雨幕中，记得小区附近有家杂货铺，应该有桂圆出售。果然有，品种还不少，我挑选了最贵的那种，每颗桂圆黄外壳上都盖有“莆田”的红章，回家裤管尽湿，心里却高兴。按照母亲嘱咐，剥了十颗桂圆，肉很紧致厚实，烧煮十分钟，加冰糖，一尝偏甜了，心想甜可以加水冲淡，应该不要紧。

迎着狂风暴雨来到医院，病房里却像诺亚方舟，静谧安宁。我表功似地对母亲说：“今朝外面台风很厉害，侬晓得伐？”母亲耳背，根本听不见窗外大风呼啸声。我对母亲说：“桂圆烧好了，要吃伐？”母亲微闭的双眼突然睁开：“要吃的。”我把一颗桂圆放入母亲嘴里，母亲的嘴蠕动着，很享受的样子。我怕桂圆核呛住气管，赶紧把桂圆又拿出来，剥下桂圆肉给母亲。母亲用残存的牙齿使劲咀嚼着，我问：“好吃吗？”母亲含糊地答道：“好吃的、好吃的。”正好护工小黄过来，她埋怨我桂圆带得太多，三到五颗就行了。但我和小黄都没想到，母亲把十颗桂圆肉全部都吃了下去，还把汤都喝掉了，那汤可有些甜，母亲平时不喜欢吃甜的啊。

母亲心满意足地躺着睡了，我心里也像吃了蜜似地开心。下次来看望母亲，就依小黄说的，少带几颗桂圆来。这件事让我感到，孝顺老人，“孝”固然重要，“顺”更迫切，尤其是对耄耋父母而言。做儿女的，还能有多少时日“顺”着他们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