卖鱼

□冯强

像所有菜场一样，辰凯菜场卖鱼的摊主也有分工，有的卖鲫鱼、青鱼，有的卖虾或海鲜，还有的卖……他们的分工既是约定俗成，也是行规。我比较熟悉的那位卖白水鱼、鲻鱼的摊主来自安徽巢湖，姓李，白净的脸、细瘦的个，不说话时，有点像文弱书生。

他家十多年前辗转来这儿卖鱼。不论刮风下雨，每天早晨差不多五点半开市，他们五点前已到菜场做准备，当铜川路水产批发市场批来的鱼一到，男人忙着卸鱼，老婆在一边看着，防止自家的鱼滑进人家盆里。鱼到了几种、几条、来自哪个养殖场，都是订购时就说好的。但凡陌生顾客来问：“这鱼有没有泥土味？”他们心里虽然清楚，可嘴巴顺溜出的总是一句话：“好着哪！”你得自己琢磨这话的意思。我是熟客，他们会悄悄告诉我，“还是挑白水鱼吧，这鱼好。”言简意赅，像关键词。

就因为能获得关键词，我总是上这摊买鱼。后来发现，他老婆眼光神得很，即便手头正忙，熟客远在十多米外，她仍能用各种方法热情地招呼上你，甚至故意拐个弯都难逃离。李摊主这方面就差些，但算账很快，几斤几两，电子秤还没显示，他已能说出大概。这样的夫妻也算珠联璧合了。他家鱼的价格比较公道，但也有不测之时，那是前年的事了，河蟹刚上市，去这摊买蟹，把一堆黑黑的徽蟹当湖蟹买回来了，洗净，蒸熟，什么程序都对，就是色香味都不对。再买，又把瘦蟹当肥蟹给我。是熟人，不好意思直说。就此绕道走。

可没过多久，李摊主老婆自己找上门来，说全是批发市场坑人，并送了几只肥壮的河蟹作为道歉。这下轮到我们尴尬了，硬要给她钱，争执了半天，结果是半买半送。随后聊起了她家的难处，他们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，女孩在读大专，每年学杂费要一万多。男孩尚在小学二年级。而那七八平米的摊位，每年租金约四万元。花销大，外地客能买房时买不起房，到现在仍住出租屋。她说，卖鱼难，难在市场变化像过山车，批发价上上下下谁也吃不准；养殖场也要降成本，鱼蟹质量还能怎样？附近菜场低价竞争把熟客拉走了……说着说着，她竟哽咽起来，吓得我们赶快好言相劝，答应以后继续上他们摊买鱼。这才让她“雨过天晴”。在说话时，我特别注意到了她那因劳作而长期浸泡水中、皱而发白的双手，那手原来应该蛮纤巧的，可现在却已被泡得不成样子，看不出原来的手型了。

李摊主夫妇有上百个老客户，他对我说，只要大哥电话预约一下，我们就把最好的鱼蟹留给您。这话暖暖的。顺便说一下，他们老家巢湖在安徽省城合肥的南部，人杰地灵，古称“成汤放夏桀于南巢”即出于此，这个地方文字记载的历史竟有三千余年。难怪啊，巢湖人即使卖鱼也另有一功。可叹的是，摊主夫妇仍未熬得住激烈的竞争，已于去年离开辰凯菜场，据说，是去北区菜场发展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