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访退思园

□徐伟红

我第一次拜访退思园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，距今已经有20多年了。记得那是学校组织的一次工会活动。那天，当我穿过退思园流丽典雅的厅堂、精巧别致的庭院，踏入花园，只见楼阁亭立，曲廊回环，山石玲珑，烟柳青翠，一股古朴清雅之气扑面迎来。春水泛着碧波，四周亭阁烟树倒映水中，相映成趣。这一切，让退思园深深镌刻在我的心中。二十多年来，退思园犹如一本隽永优美的散文诗集，吸引着我再次翻阅她。

今年正月初五，在汹涌的人潮中，我终于再一次踏入退思园。仿佛与一位久违的老朋友相遇，感觉是那么熟稔与亲切。

走进厅堂，抬眼便见启功先生题写的“退思园”三个大字。对于这个园名，是值得一番咀嚼深思的。据说这个园名来源于《左传》中的一句话：“林父之事君也，进思尽忠，退思补过。”园主人任兰生为何如此命名呢？

任兰生清朝道光十七年至清光绪十四年（1837—1888年）曾担任安徽凤（阳）、颍（州）、六（合）、泗（州）的兵备道。主要负责辖区军务，监督地方军队的兵马、钱粮和屯田，还要维护治安等。在任期间他带领百姓治理水患，为当地百姓做了许多实事，深得人心。可他后来在指挥清剿捻军的战斗中因动了恻隐之心，没有对捻军赶尽杀绝，因此犯了错误。纵然任兰生之前政绩卓越，但这件事还是让人抓住了把柄。内阁大学士周德润为了弹劾他，就这件事在慈禧太后跟前告了他一状。慈禧太后听后勃然大怒，下诏书让任兰生进京问罪。在这危急关头，任兰生的朋友左宗棠和彭玉麟写信关照他：如果慈禧太后问罪，他就老老实实承认。如果问他“今后怎么办”，就回答“退而思过，进而报国”。在被审问的那天，任兰生按照左宗棠和彭玉麟在信中的指示，一一相告。慈禧太后看他态度不错，没有治他的死罪，让任兰生和家人躲过了这场灭顶之灾。

悲愤、惆怅、无奈的任兰生回到了家。他想着这次自己和家人险些命丧黄泉，真是心有余悸，脊背发冷。官场险恶，福祸莫测，还是在家安享清静岁月吧。他之前就有一个梦想：等他告老还乡之时，要在自己的老宅上修建一座精致的江南园林，含饴弄孙，安享晚年。现在他终于可以提前实现自己的愿望了，他邀请当时有名的画家袁龙为他设计建造。袁龙根据江南水乡的特点，将春、夏、秋、冬和琴、棋、书、画全部融入园中，精心构思，巧妙布局，在清光绪十一年至十三年（1885—1887年）间建造完成。这期间，他一直想起左宗棠和彭玉麟对他讲的“退而思过，进而报国”这句话，那就把这座园林取名为“退思园”吧，这样可以表达自己真心思过的决心。我想在任兰生刚回家之时，恐怕和那位只做了八十多天彭泽县令的陶渊明一样，有“久在樊笼里，复得返自然”的喜悦，也有“采菊东篱下，悠然见南山”的超脱；也可能和归隐在终南山的王维一样，“独坐幽篁里，弹琴复长啸”。“倚南窗以寄傲，审容膝之易安。”此时，他的内心一定是轻松而恬淡的。可园子刚建好，就有几大要员为他保奏，并有多名地方绅士联名呼请为他复职，还筹银八千两给他捐官。此时恰逢黄河决堤，朝廷任命任兰生前往皖北抗洪救灾，他毅然决然走出家门，在抗洪救灾中，他常顶风冒雪视察灾情，问民疾苦。光绪十四年（1888年）二月，黄河下游河水奔腾，任兰生骑马在岸上巡视指挥，咆哮的洪水使马受惊狂奔，他不慎从马上摔下来，后伤口不愈而卒，终年51岁。任兰生最终没能回到他的退思园，留下了太多的遗憾。

我想着任兰生的生平经历，揣度着他造园、离园时的心境，不禁为他唏嘘感叹。这样想着，脚步已跨入了花园。冬日的退思园，花草树木都褪去了往日的盛装，简洁宁静，仿佛一幅萧疏淡雅的水墨画，有着别样的韵味。一座草堂静静地端坐在前面，这就是“退思草堂”。草堂飞檐翘角，朴素端庄。堂前的月台贴水而建，四周绿树环抱，清幽宜人。草堂是任公及家人读书的地方，我想象着任公独坐草堂，任凭“雨惊诗梦留蕉叶，风裁书声出藕花”，手捧书卷读到好处，拍案叫绝，怡然自乐；或者在冬夜的草堂中围炉而坐，享受着茶香和书香的馥郁芬芳，忽然看到窗外疏影横斜，暗香浮动，真是“读书之乐何处寻？数点梅花天地心啊！”春夏秋冬，四季不停变换的风景让任公全然忘却人生中的灰暗和失意。

走过退思草堂，已漫步来到“九曲回廊”。“九曲回廊”是与“退思草堂”相连的环水池长廊。长廊曲折蜿蜒，高低错落，镂刻花型丰富多样，韵味无穷。透过镂花窗户远远望去，景致幽深多变。在一处的镂花长窗上雕刻着“清风明月不须一钱买”诗句，我想起了沧浪亭上的那副对联：清风明月本无价，近水远山皆有情。只有懂得自然之妙的人，才能真正享受大自然的馈赠，获得身心的愉悦与宁静。

行走在园中，静静欣赏园中的山石草木、楼台亭阁，细细品读园中楹联、匾额、书画、碑石上的文字，饱含哲理，蕴含深刻。岁月漫漫，人生几多风雨挫折，人生有顺境也有逆境，如何对待呢？那么走进退思园，您将获得无尽的人生启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