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开高枝

□ 李美幸

偶尔抬头，又被惊艳。

当然，是早春季节的花开。春回大地，万物复苏。很多观赏性植物，都长得低矮，比如桃树，赏花是平视的，最多微微仰视，夏秋季节采摘，也是伸手可及。

惊艳到我的，是早春玉兰，上海市花。蔚蓝的天宇下，一树玉兰花开，树杆虽然是细细的，却很高，老枝还没有萌生一片叶子，光溜溜的枝丫上，蓬勃地开着花。蛰伏了一个冬天，它掩饰不住兴奋，急急忙忙透露给人们的春天来了。它是我平安度过冬天，第一时间真切感知春天来了的实物。

春天是多么美妙的季节，单调了一个冬天的枯褐色，突然缤纷起来，生动起来，活泼起来。就像一个画家改变画风，到处是万紫千红，到处是色彩斑斓。明艳的黄，暖人的红，惊艳的紫，安静的蓝，挥霍的绿，美得让人疯狂，艳得让人不想呆在房间里，想走出去，与姹紫嫣红融为一体。

春天来了，万物萌动，生命力以摧朽拉枯之势，改变着我的世界，改变着我眼睛所看到的一切，也改变着我看不见一切。地底下的根茎块根在积蓄生命能量，树枝上的蓓蕾在做绽放的准备，河流池塘湖泊里的鱼在筹划孕育新生命，石缝里，墙根角落，树干背阴处，崖壁上的苔藓在慢慢苏醒。生命在复苏，在吸收能量。那能量是阳光，是雨露，是温度，是紫外线，是宇宙射线，是量子纠缠等等。在这个春天，我把它简化为春风。忽如一夜春风来，大地醒了，生命醒了，一切醒了，是春风唤醒了世界。

很久以前，我一直想写一本书《坐在春风里》，它不是小说，没有跌宕起伏的故事，没有曲折生动的情节，也没有人物，只有感悟，感慨，只有内心独白。是我想象着自己坐在杭州西湖的水边，看着波光粼粼的湖水，看着远远近近的山峦，看着来来往往的游人，想象着河姆渡文化，想象着秦代汉代，想象着大唐北宋，还有南宋，想象着隐于青山绿水间的佛寺，道观，尼庵，他们的生命存续消亡。想象着千百年后的现在，春天又莅临人间，他们曾经也和我一样感知过，开心过，雀跃过。想象着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，从东往西，从热的地方开始，一路抚摸山川大漠，一路青绿起来。也有可能是谁吹了一口气，于是，奇迹呈现，大地回春，春暖花开，千树万树，竞相绽放，连贴伏泥地的百草，也锦上添花，争相斗艳。

我看见的玉兰，虽然开在高枝，有点寂寞，但它也许是为仰望星空的人开的，也许，它是在告诉远方的你，春天来了。